(本系列皆已更改至最新版本)
8.
在出生以前,丁輝人的家庭是幸福美滿的
為了家庭生計而出門去打拼的父親,幾個月後卻成了日夜買醉、積了一屁股債的酒鬼,說是和朋友一起投資了公司卻在某天捐款潛逃了
白天就往外頭酒館跑、晚上回到家甚至漸漸的開始對妻小拳打腳踢,終於是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小輝人的母親在某個半夜偷偷帶著她逃到了在釜山的娘家
接下來的幾個月其實過得相當平靜和諧,直到幾個凶神惡煞的人頻繁出現打擾這份安寧
於是在某個外婆去市場的早晨,母親交給小輝人一封信,摸了摸懵懂無知的她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媽媽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的"
那天夜裡,外婆抱著小輝人哭的很傷心
小輝人不知道昏暗的燈光下攤著的那封信的意義,她只知道外婆哭的很傷心所以她也跟著嚎啕大哭了,長大之後丁輝人才知道那是所謂的離別
幸好成長過程中有外婆的陪伴,小輝人也不算太孤單,上了中學之後交到了安惠真這個死黨讓丁輝人的生活也漸漸變得多彩多姿
可人長大了總會想展翅高飛去看看外頭的世界
當丁輝人終於鼓起勇氣告訴外婆她想和安惠真一起去首爾闖闖時,外婆沒有阻止她,只是塞給她一筆為數不少的生活費,叫她不要餓著了的好好照顧自己,丁輝人這才懂得外婆平時的省吃儉用都是為了這一刻所積攢
丁輝人甚少表現出自己的情感,許是小時候歷經了太多讓她對生活已然麻木,可在啟程的這天她哭的特別慘,就像上一個離別一樣,只是這次她已經是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了
“外婆…等我賺大錢了一定接你一起去首爾住…”
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好不容易才小小聲擠出這句話,外婆只是微笑著的點點頭,然後像一直以來一樣溫柔的摸摸她的頭
“好啦…再哭就要趕不上火車了…以後要常常回來看外婆知道嗎…?”
丁輝人記得這是她上車前外婆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抹去眼淚堅定的點點頭,不敢再回頭的坐上了火車
到現在安惠真都還記得那天丁輝人哭累了就靠著自己睡著,醒來又反覆哭的直到火車抵達早已離家鄉好遠好遠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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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離開了傷心地,想在繁華的大都市尋一個夢裡憧憬的未來,來自異鄉的遊子們無一不是抱著這樣的渴望,可現實裡不被淘汰的人又能有多少?
她們幸運的在離市中心稍微偏僻的小區找到了便宜的小套房,為了省錢一開始兩人是住在一起的
漸漸攢下了一些生活費也足夠她們各自租房,所以大概三~四年後她們便分開住了,卻也住的很近,因為這樣容易找到彼此
雖然說是來到外地打拼,可剛到首爾的第一年丁輝人其實渺茫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和許多人一樣別無選擇的她兼了很多個打工,總是換來換去的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不像安惠真幸運的在報社找到了編輯相關的工作一直做到了現在
雖同樣為了生活奔波,可安惠真畢竟是做著自己還能接受的工作,看著好友像無頭蒼蠅一樣的找不到目標,某天晚上終於忍不住勸了勸她
“輝人吶…你不是喜歡畫畫嗎…把這個當成工作不好嗎…?”
並不是沒考慮過,可她喜歡畫畫卻從來沒有真正學習過,這樣業餘哪能當飯吃呢,她只是嘆了口氣
“再過幾年吧…等我存夠了錢…”
於是忙碌的兼職生活就這樣持續了大約三年,到了第四年丁輝人才毅然決然辭掉打工,只留了一個上班時間比較彈性的當做後路
她花了點積蓄找了個畫廊學習,也許是個天生的藝術家,才一年多,放在畫廊的練習作品便被貴人相中而賣了個不錯的價錢
本來就有著寫日記的習慣,後來漸漸接觸了寫作這一塊,是越寫是越有心得,透過安惠真的老闆介紹的一間出版社也出了一~兩本小說集
雖然版稅的收入極少,丁輝人卻覺得現在的自己過得幸福多了,那種得以將未來稍稍握在掌心的感覺,太讓人迷戀了
可幸福吧總是短的倏忽即逝,誰也不知道好不容易放晴的生活竟又刮起了這樣的狂風暴雨
9.
這天丁輝人正要去出版社拿最後的定稿,這本圖文創作集花了她好幾個月的嘔心瀝血才修訂成滿意的樣子
滿心期待的來到出版社的大樓前,怎知推開辦公室的大門卻只有空蕩蕩的桌椅迎接她,甚麼也沒有的人去樓空
沒拿到版稅就算了,可那本窮盡心血的新書也一併被收的干乾淨淨,甚至是來不及備份的唯一手稿
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似地,丁輝人無力的跌坐在牆角,狼狽地仰天大笑在什麼也沒有的空間裡聽起來格外淒厲
拿出手機正想撥給安惠真,才想起她有事出差了一趟,不知道在牆角邊呆坐了多久,她才用盡全力的支起身子,一步一步踏離這棟杳無人煙的空樓
她晃著浪著漫無目標的遊走在街頭,五年前剛來到首爾的那種無力感再次襲來
突然好想家,好想那個幾千里之外的老家、好想外婆
其實從來到異地的那一天起思念就沒停止過,可誰不想功成名就後才堂堂正正的回歸家鄉,在那之前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個月寄一封信和一點錢以代替不能回家的自己
雖然現在也算不上成功,可她顧不了那麼多了,急急忙忙跑回小套房,抓了錢包和外套就奔向了車站入口
買了時間最接近的一班車,一樣的坐在窗邊,但這次沒有安惠真在她身旁,她也沒有哭的一蹋糊塗,她只是靜靜的望著窗外,讓火車帶她駛向她思思念念著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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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說不長也不短,但還是足以改變一個人、一個地方
周遭的景物讓丁輝人是陌生卻又熟悉,火車站旁多了幾棟新蓋的高樓,原本在一旁擺的地攤也不見踪影
雖然很久沒回來可小時候天天走的回家路怎麼忘得了,她拐進旁邊的巷弄後沿著小徑直直走,漸漸映入眼前的稻田和小區裡的超市都讓她好懷念,她也慶幸它們一直都還在
看見快接近外婆家的那個雜貨店,丁輝人差點就忍不住落淚的衝動,沿著上坡一步一步慢慢走
不像以前每天和安惠真一起放學一樣的從容,現在的她竟有些忐忑不安卻又滿懷期待
一直到自己終於站在當年和外婆道別的家門口前,眼淚才一滴兩滴的打濕了衣服,卻又像小孩子一樣的趕緊抹抹淚深怕老人家看見
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家,卻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才拉開那個老舊生鏽了的拉門,以為會看見那蒼老的背影在客廳折著衣服,又或許在廚房燒著飯菜
可一個人也沒有,本該擁擠的小小客廳此時竟顯得有些冷清
傍晚時的外婆也許出門買買東西了、也可能是去朋友家作客了也不一定,這麼想的一直等到了晚飯時間,卻還是沒有人回來,丁輝人著急地抓起外套才踏出家門外,就遇到了住在隔壁的阿婆
“哎呀…這是輝人對吧…哎呀長大了不少呢…”
容貌比丁輝人小時候見到的還蒼老了許多,不分老少的、時間總是在每個人臉上無情的留下了痕跡
“那個奶奶…您知道我外婆她去哪了嗎…?”
生疏的操著全州的方言、試圖想尋出一點頭緒
“你不知道嗎…她前天晚上好像住院了…聽說是胃病又惡化了…”
眼皮瞬時惴惴不安的跳動著 ,匆匆的道謝完,就頭也不回的直奔醫院
10.
誰能知道五年後的第一次見面,卻成了人生最後一次的道別
一衝進醫院就剛好碰上了那正被推出病房的熟悉身影,躺在床上那衰老又蒼白的外婆,讓她失控地衝上前跪在病床欄杆,旁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哭個不停
“我回來了…外婆…”
有千言萬語想說但最終只化成一句,脫口 而出的思念頓時充斥了整個醫院,滿滿的鼻酸任誰看了都是不言而喻
“回家了就好…"
"外婆啊現在要去把身體裡的壞東西拿掉…很快就會回來的…所以輝妮不哭不哭…以後也要一直快樂的笑著知道嗎…?”
明知道是離別的話卻還是選擇相信,只是外婆沒能說出口的是,其實這胃病已經惡化到胃癌末期了
相信了她會很快回來的承諾,去還是沒能笑著等到她兌現
那天丁輝人靠著手術室外的牆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要用淚水把這五年的思念全訴說給外婆聽,沒有人走過來擁抱她,卻也沒有人出聲打斷這份悲傷
醫生在天快亮時走出手術室外,不帶感情的死亡宣告像巴掌一樣熱辣辣的打在她的臉上、打進她的心裡,止住了她一整夜的悲鳴,卻止不住那份在她心裡無限蔓延的歉疚和遺憾,迴盪在醫院裡的各個角落,滿滿的、空洞和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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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守在靈堂前的日子丁輝人再沒有落一滴淚
除了小區裡的居民和一些親戚的長輩聞聲來悼祭,大部分時間只有她孤伶伶的一人窩縮在牆角
盯著照片上外婆燦爛的笑容不知不覺又陷入了回憶的漩渦,眼前漸漸一片濕熱模糊了視線
丁輝人摀住了嘴巴的不敢出聲大哭,因為她已經答應了外婆要一直的微笑著,直到她感覺自己顫抖縮綣的身子被拉入那個再熟悉不過的懷抱,才控制不住的在那人懷裡崩潰
“輝吶…對不起我來晚了…”
安惠真一下飛機看到好幾通來自丁輝人的未接來電和一封只寫著「我回家了」的簡訊,想都沒想的隨便攔了一輛計程車,帶著行李就奔來了全州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迎接她的竟會是這樣的葬禮和令她心疼的好友,沒有對於誰的遲來有任何責怪,外婆之於丁輝人是如此,丁輝人之於安慧貞亦是如此,她們都僅僅是用了淚水向對方訴說著這些日子對彼此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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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金吶…以後沒有家了我該怎麼辦…”
葬禮後她們在全州待了約莫一星期,一邊收拾著這棟曾經是回憶集散處的老房,也花了點時間逛了逛好久不見的故鄉
到了要離開的時候,步伐卻難以邁離這個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想到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在這裡展開雙臂的迎接她回家,丁輝人就有些鼻酸的捨不得離開
“傻瓜…你不是還有我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啊…”
安惠真放下手邊的行李一把攬過那個鼻子有點紅紅的小哭包,讓丁輝人一整路都抓著她的小拇指,就像小時候放學的路上她們曾經說好了要牽著對方一輩子不放開
和她的約定安惠真可是一個都沒忘牢牢的記在心裡,她早就已經決定要用這輩子去實現她們的每個承諾了